隆冬，大雪。远离京城数百里的小村落，被人撂了一把火烧了。飘雪夹着雨水，零零散散地落在大地。可是不够大，浇不灭燃燃的火。浓烈的黑气像是漩涡，卷着上升，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被风吹散。》》》》》》另一边，炉火烧得很旺。一个黑麻袋被丢到地上，发出被砸痛的闷哼。高挑的男人不经意地松弛了一下肩，垂眼看着袋子不说话。开始袋子一直在叫，是喉咙被堵住的唔唔的叫，胡乱蹬个不停。很快袋子就没了动静，但是抖动却更剧烈了。里头的人好像怕极了，哪怕只是逼近的脚步声。一步，两步...鞋底碰撞地板的声音逼近。蹲下来了。头顶的袋口被解开。大股空气灌进秦晏的鼻腔，却没有想象的畅快。他其实很热，可是和顾凌山对视上的那个瞬间，还是打了冷颤。时隔多年，再次见到顾凌山。他好像瘦了一点，可是肩膀又好像宽了一点。顾凌山向来严谨，今日头上却罕见束着紫玉钗，只是将头发随意扎上，两尾发须垂下，竟然有几分柔和。只是一样锋利的眼，薄情的脸，就像天上的幽月，冰冷得却叫人胆寒。他步步紧逼。“你别过来！”秦晏双手在四周乱摸索，试图找到什么防身的东西。顾凌山一言不发，眼里是野狼般的凶光，秦晏退无可退，情急之下，死死咬住顾凌山欲抓他的手，趁着顾凌山吃痛之时，一把推开，转身就往门口跑。“呃…”没两步，秦晏只觉得脖颈一紧，喘不过气，身体瞬间瘫软，失去所有的反抗能力。顾凌山揪着秦晏的衣领，秦晏站不直，几乎是在地上被拖走，等到稍微可以呼吸的时候，已经被顾凌山丢在床上，抵在一个角落。秦晏瞥见顾凌山手上的牙印，心中酸涩。换作从前，就是拼了命，秦晏也不会让人动顾凌山一下子的。他总是在顾凌山身侧。从小别人就告诉他，顾凌山是他的主子，他活着的意义就是守护他。所以哪怕顾凌山将他视作随时可以宣泄的对象，哪怕他其实并不能够接受，但是还是为了顾凌山高兴，顺从他干任何事，说他所有想要听的话。可现在，顾凌山的伤，竟然是他弄的。顾凌山眼看秦晏红眼盯着他的伤口，像是一口还不够，更是怒火中烧。“难看。”顾凌山莫名其妙冒出一句，其实他是想要告诉秦晏，自己要杀死他，然后秦晏会害怕，会道歉，然后就勉强原谅他。可是看秦晏这副脏兮兮的样子，眼睛瞪得很大。他的眼睛很大，所以眼底的恐惧一览无余。“你现在特别难看。”顾凌山补上一句。见秦晏不答，手指用力一扯，鼻尖轻哼:“说话啊？”“放开！”秦晏挣扎，脸上通红:“都...没关系...和你...了”“你结巴什么？”顾凌山皱眉，又突然想起来，应该是给秦晏药下多了，还没缓过来劲。他盯着眼前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人，若有所思。几年不见，竟糟蹋的连话也说不顺畅，他心里其实不大舒服。秦晏咬牙:“不用你，管。”顾凌山一甩手，丢开秦晏。喊道:“李贵，叫医师来。”很快就有应答的声音。“别...！”秦晏脸色唰地白了，像是见了鬼，慌张地阻止。可他太激动了，连字都说不完整。他恨极了，不顾头顶发丝撕扯的疼痛，猛地挣起来:“走！别管...！”下刻脱力，胸口剧烈起伏。才回来这么一会，秦晏已经推开他两次了。只是想到，顾凌山就气得发疯。秦晏怎么敢这样对他？他应该像从前一样的。永远都会跟在自己身后，每次回头都是笑着的，里面像闪着星星。而不是现在这副死样子！“早干什么去了！”顾凌山掰正他的脸，秦晏不抬头，就移向他的脖颈，“你不是喜欢我吗？不是永远听我的吗？”“我…恨…你…”喜欢是什么他不知道，误把顺从当作喜欢是他的错，可这不是顾凌山一次次骗他，像猴子一样戏耍的理由。这种糟糕破碎，不见天日的情感，本就是不该存在的。果然，结局烂透了。秦晏双眼呆滞地望向房顶，眼前走马观花。感觉快要死掉了。他连眼都不想睁开了。可顾凌山怎么会放过他？他的生死，从来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。脖子上的手猛地松开，大股的空气先于他心底的抗拒，灌进鼻腔，他拧着身体，像是虾子般蜷缩成一团，痛苦低咳。“又想装死？一次还不够是不是？”顾凌山扬起他的头，这样的姿势，二人的唇齿不过须臾。秦晏咬着嘴唇，避之不及。顾凌山掰过他的头，面无表情地撬开秦晏的嘴唇。不顾这人的挣扎，单掌将他控制在脸前，烙下血腥亲密的吻。秦晏瞪大眼，瞳孔震颤，鼻尖突然酸得难受。现在又算什么呢？只是因为他身份低贱，只是因为他曾捧着一盏真心，就觉得这么一点小恩小惠，就足够让他重新粘好支离破碎的心，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爱他吗？这也太看不起人了。狂烈的吻里有了咸涩的味道，顾凌山松开手，却见眼前的人已经哭得不像样子。可是不是感动的，是痛苦，厌恶的眼泪。秦晏的变化实在大了些，从前闹什么脾气，只要亲亲他，多少都会好的。顾凌山问他哭什么。可秦晏不回答，抬手往顾凌山脸上扇。顾凌山一把抓住他的手，反拧到身后，几下抽下身上的腰带，缠住他的双手。“顾...凌山！”秦晏如今本就话不利落，情绪上来，几乎全是气音，“我是，人...”从始至终，顾凌山有没有将他当作人来看？“你知道就好。”顾凌山语气森然，嘲讽地笑，“再像狗一样到处乱跑，跑到哪我烧到哪！”“烧...什么？”秦晏愣愣地重复，反应片刻，中邪般猩红双眸，嘶吼：“为什么，烧，放火...咳咳...”他咳个没完，就像要将心肺咳出来一样。顾凌山都被他咳得没了逗弄的兴致。他嫌弃地拍秦晏的后背。热热的。于是不自觉地舔舐下唇，垂眼俯视秦晏。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，可能是手刚刚碰上秦晏的皮肤，这人就抖得更厉害。顾凌山突然觉得很烦闷，因为之前的时候，哪怕是再冷的天，秦晏都会给他暖手的。府里从来不缺暖手的炉子，可顾凌山总是不带。秦晏只能心疼地嘟囔:“少爷，怎么又忘记带暖炉了呢？你的记性真的是很不好啊...”然后趁没人的时候，顾凌山就会把自己的手放在秦晏的肚子上，然后很快，他的手就热了。秦晏其实应该不喜欢，因为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出来过，但是顾凌山就是喜欢这样。“我手凉了。”像是以前很多次那样。怕秦晏这些年脑子傻了，他还特地加了一句提醒他:“帮我暖手。”顾凌山甚至在想，只要秦晏听话，乖乖把肚皮贴上来，那就不和他计较了。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的。可秦晏偏是找不自在，像是没听见，眼眶又红了。愣愣的，好似被抽走了魂。“你是耳朵聋了吗！”顾凌山很生气，扇了秦晏一巴掌。原本还有些后悔，可下一刻，秦晏便再咬住他的手，顾凌山眉头猛收了一瞬，可没有抽走，只是暗暗咬着后齿。像是较劲一样，两个人都没有下一步动作。最后秦晏咬累了，才松开了牙关。然后垂着头，一言不发，睫毛簌簌颤动。顾凌山抬起他的脸，正好整滴泪滑到下巴上滴下。他心头一紧，手上劲散了，莫名有些心虚。又好像不太清晰地看见，秦晏喉结滚动了一下，有很轻很轻地一声呜咽。“顾凌山...”秦晏说，“你对我，太过分了...”